月刀的威武神像，大殿两旁的门柱上，有安化、益阳两县闻名的 大秀才萧曙臣撰写的两副对联，一副是“五州五德”：“生蒲州，义涿州，战徐州，镇守荆州，万古荣州有赫；兄玄德，弟翼德，擒 庞德，惊死孟德，千秋智德无私。”另一副是“四德四龙”：“兄玄德，弟翼德，德兄德弟；师卧龙，友子龙，龙师龙友。”拜祭大 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条形大案，上面插满香烛，四时香烟缭绕。

说来也神奇，关圣庙建起后，龙拱滩很少发生翻船死人的事 故了。

“救命啊……”

一天，龙拱滩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，张法师和詹晓阳 一前一后冲出关圣庙，朝龙拱滩方向奔去。多年没出事，今天怎么翻船了？詹晓阳和张法师跳上一条渔划子，直往翻船的滩里 闯。

翻掉的也是一条渔划子，落水的是一家三口。男人和女人各 抱着一块木板，浮在江面上挣扎呼救，小孩子被冲去下游一里多远，只露出头顶的一点黑色。

“求您修修福，快救救我儿子！ ”女人在哀嚎。

张法师闻言全身一抖，纵身扎入了江里。

“张法师，你……”詹晓阳一惊，这个平时一到水边就打战、 上船就发抖的张法师，此刻竟像一条活泛的鱼，快速地朝着那个小孩游去！三个人全部获救了。

夜里，想着白天发生的蹊跷事，詹晓阳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 是龙拱滩本地人，是请来驻庙养护殿宇的泥工师傅，当年，张法师来马迹塘的情景，他依然记得十分清楚。

民国初年，马迹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此人50多岁，面相和 善老实，晚上住在关圣庙，白天去马迹塘街上捡字纸送到化字炉焚烧。当年，马迹塘人才辈出，尊重知识，敬惜文字，认为字纸 不能随意踩踏与撕毁，建了不少五至七层的方塔化字炉。老头焚 烧字纸时垂手肃立，望着升起的青烟念念有词。他的行为感动了 老街人，大伙都很敬重他，纷纷邀他到家里吃饭、喝擂茶。他都 婉言谢绝了。

一天，街上围着一大群人，还传出了哭声。原来，一位捡屋 漏的瓦匠从屋顶滚落，昏迷不醒。

“这怎么得了呀，快来救救老瓦匠呀！呜呜呜呜……”女主 人急得号啕大哭。

“我看看！ ”

众人回头，见是捡字纸的那位老者。

搭脉，试鼻息，听喉音，翻看眼皮，摸全身骨骼……他从衣 兜里取出一个勒颈小药瓶，三粒黑色药丸灌下去。不一会儿，老瓦匠“嗯”地呼出一口长气，醒了。

“他是气血蒙心呢！按照我给的方子，抓七服中药煎了吃, 保准没事。”

女主人千恩万谢。街坊们纷纷询问老者姓名和老家住址。 “我姓张，是新化上乡山里人，你们就叫我张老馆吧。”

一传十、十传百，附近村庄也有人来找他治病了，关圣庙变 成了义诊堂。解除了病痛的乡亲到处说：关老爷又显灵了，招来了一位积德行善的张法师！

詹晓阳和张法师同吃同住了几个月，他瞧见张法师经常望着 关圣庙那两副对联出神，口里念念有词，魔怔一般：“德，兄弟; 兄弟，德……”他还多次问詹晓阳，关圣庙真的镇得住邪吗？关 老爷真的显过灵吗？詹晓阳告诉他，关老爷确实显过灵，关圣庙 还出过两件奇事：

一是一农夫向人抱怨，自己的牛关在牛栏里，田里的禾苗却 被牛吃了。不久，又有农夫也这样说。这下，你怪我，我怪你, 莫衷一是。一天，终于有人发现，一匹马在月光下偷吃青苗。突 然，“啪、啪、啪”，空中三声脆响，那马好似挨了鞭抽，跑开了。 第二天，人们看见关圣庙前那匹石马背上有三道鞭痕，原来是关 老爷的坐骑溜出来吃禾，被关老爷发现后挨了打。后来，人们给 那匹神马配了一 “马童”，也就再没出现马吃禾苗的事情了。

另外一件事是民国四年（1915 ）夏天的一个深夜，两个走亲 戚回家路过关圣庙的农民，见一碗口粗的树斜倒在路中间，为防 绊倒后面的行人，便伸手去搬。不料搬起的竟是一个冰凉而又柔 软的东西。两个人的手像触了电，吓得三魂七魄飞到了天外，不 要命地往家里跑。从此，关圣庙有怪物的传闻像插上了翅膀，开 始说是巨蟒，后来说是蛇精，再后来成了巨龙……越传越远，越 传越神。人们说，这是关老爷见河边这段路太危险，走夜路易掉 到河里淹死人，才用怪物吓阻人们在此走夜路。

听詹晓阳说完这些奇事，张法师便喃喃道，关老爷真要是能 显灵，就该拿刀劈……没过几天，关圣庙前那棵大树上多出了一 盏四方风灯，晚上把那一片照得亮亮堂堂。

那些跑南京汉口的“宝古佬”和附近各乡吃水上饭的生意人, 自认为得了关老爷的庇佑，赚钱回来后大都来关圣庙打醮祈福，唱戏还愿。关圣庙放铳响炮，人头攒动，水泄不通。张法师跟着那 些善男信女们一起顶礼膜拜，极尽虔诚。

这天晚上，张法师走进詹晓阳的房间：“你一直想知道我的 底细，我今天都告诉你吧。”

洞庭湖张家村是一片湖中高地，自古民风剽悍。那里的人 世代习武好斗。有一天，深谙水性、无以为生的张把式和同伙一起，打劫了从汉口经洞庭湖返乡的小商人一家三口。那男人奋 起反抗，打斗中被张把式同伙杀死。“求你们修修福，莫杀我孩 子！ ”惊恐万状的妇人苦苦哀求。“你们不死，我们都得死！ ”张把式来不及阻拦，“啊”的一声惨叫，女人和孩子倒在血泊里。那孩子睁着惊恐的眼睛，手中抓着几张他刚写过字的纸。

回到家里，张把式没吃饭没洗漱，钻进被窝里睡觉，可是,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，那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，那男孩惊恐万状的眼神，反复在他眼前重现……从此，他一到水边就打战。

张把式告别了水上营生，带着妻儿搬到山上。几年后，大儿 子暴亡，当年的那些兄弟又经常来邀他入伙，看来在老家无法待下去了，他决定外出行善赎罪。来马迹塘之前，他已经在外行善 多年，他利用祖传秘方，治疗跌打损伤无数，从不收取分文。

张法师还说，他每天晚上都在关老爷神像前跪拜忏悔，关老 爷的忠肝义胆与大仁大德救赎了他，马迹塘的热情好客和淳朴民风感化了他，现在他晚上可以睡得着觉了！他重新给自己取了个 新名字：“张敬德。”并在关老爷面前发誓，余生要行善积“德”， 救赎以前的罪恶！

第二天，张敬德不知所终。